“我很难过，我的儿子已经失去了未来。而这一切的发生，仅仅因为我们住在这里。”达琳娜·布朗难过地讲道。

在她身旁，8岁的约翰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，不断地重复着儿童节目里的一句话：“马克斯，你做了什么？马克斯，你做了什么？”

▲布朗一家人，约翰（左） 图据路透社

与美国其他众多的军人家庭一样，达琳娜曾带着孩子随丈夫在军事基地的住宅区生活。然而，正是这样的决定，让他们从此陷入了噩梦中……

美军基地的住房本是为了保护军人家庭，而现实却正好相反——军人的孩子，正被这些房子里的“铅”毒害着。近日，路透社的一项长达一年的调查，揭开了在美军基地住宅中潜伏着的巨大危机，监督的缺失将众多军人家庭置于巨大的风险之中。

随军家庭遭遇铅中毒

8岁孩子发育障碍无法开口说话

冒着危险，美国陆军上校凯尔·布朗曾两次在阿富汗前线服役，他也因此被授予两枚铜星勋章。在两次部署期间，布朗接到了前往本宁堡军事基地担任营长一职的命令。本宁堡军事基地，位于佐治亚州，是美国陆军“装甲和步兵之家”。

2011年，布朗带着怀孕的妻子达琳娜和10个月大的儿子约翰，搬进本宁堡军事基地的一处家庭住房里。没想到，这座接待过好几代军官的八十年老宅，竟成了噩梦的开始。

搬家不到一年，18个月大的约翰开始时常莫名其妙地惊声尖叫，拒绝进食，也不再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，甚至失去了语言能力，无法开口讲话。在接下来近一年的时间里，医生不断探究约翰的病因：肠绞痛？自闭症？还是耳内感染？……

直到2012年底，儿科医生的一个电话，揭开了谜底：铅中毒。2岁的约翰被正式确诊为铅引起的发育障碍。

得知结果的达琳娜立刻联系负责公司Benning Village对这栋老房子进行检测。令人震惊的是，房子里至少有113处有铅涂料，如果妥善处理，需高达26150美元的铅减排费。随后，Benning Village让布朗一家搬到隔壁的另一栋老房子里。

▲达琳娜家中随处可见剥落的油漆 图据路透社

而这，并不能弥补布朗一家付出的代价。如今，8岁的约翰每年都需要接受价格高昂的治疗，他也无法与同龄人一样正常讲话、社交。

2014年圣诞节前夕，达琳娜得知，约翰血液中原本在下降的铅含量，又一次开始上升。而小儿子血液中的铅含量，尽管还处于安全值内，但同样也在上升。当晚，达琳娜带着两个孩子搬出了本宁堡的第二个家。在阿富汗执行任务的布朗，也匆忙请假赶回来，重新安置了家人。

如今，46岁的布朗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为白宫工作，帮助保护美国免受各种复杂威胁的影响。在约翰的不幸遭遇后，多年来，他一直试图向军方反映，美军基地在儿童铅中毒防护上的失败。如果含铅油漆的老房子得到适当的监控和维护，中毒是完全可以避免的。

“军队不能容忍这么多儿童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。”布朗去年在给陆军监察长办公室的一封信中写道。在信中，他讲述了约翰，以及自己知道的其他数百名军人孩子的中毒事件。然而，直到现在，他仍未收到任何回复。

多个军事基地住宅有毒

5年内全国1050名军人孩子中招

根据美国联邦法律规定，含铅量在0.5%以上，就属于含铅涂料。这类涂料自1978年开始，已被全面禁止出售。然而，许多在此之前修建的老房子，却仍然含有大量铅涂料。根据美国环境保护署的说法，仅是含铅油漆的存在，并不会给家庭带来危险，但一旦油漆开始变质，就会造成危害。当铅涂料剥落或变成灰尘时，尤其危险，很容易在不经意间就被孩子们吞下或吸入。

路透社对本宁堡基地的5个家庭住房进行检测，结果发现，这五处房子均在儿童可接触范围内，含有有害程度不断恶化的铅涂料，其中一家含铅量甚至超出联邦标准的58倍。

不仅在本宁堡军事基地，在纽约西点军校的一户人家前门掉落的油漆碎片中，铅含量也达到了联邦标准的19倍。美国最大金库所在地，诺克斯堡军事基地，孩子们日常玩耍的门廊处的脱落油漆碎片，含铅量高达50%，超过了标准值的100倍。路透社对全国7个基地的11个家庭进行测试，有8个家庭“在儿童游戏区有明显的危险”。

▲路透社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员联合对7个基地11家住宅进行检测，有8家处于危险之中 图据路透社

这样的房屋，无疑将孩子们置于极高的危险之中。路透社从军方获得的医疗数据显示，在最近6年里，仅本宁堡基地医院，就有至少31名幼童血液中的铅含量超标。来自其他军事基地的诊所数据显示，2011-2016年间，路易斯安那州波尔克堡、堪萨斯州赖利堡、得克萨斯州胡德堡和布利斯堡，至少有77名儿童接受了高血铅检测。

2011年至2016年间，负责处理全国众多基地血液检测的布鲁克陆军医疗中心，登记了超过1050名铅含量超标儿童。

而这一数字，或许仅是冰山一角。

中毒是可以避免的？

军方早已知情却选择刻意隐瞒

约翰一家的遭遇，让公众首次了解到，在美军基地家庭中深藏着的有毒祸害。而此前未公开的军方和州健康记录，以及路透社的调查显示，美国一些军事基地铅超标的问题早已存在多年，并且军方早已知晓。

在所有军事基地中到底有多少儿童被毒害，目前尚不清楚。但路透社发现，没有任何一例儿童铅超标的检测结果，被基地医院上报至相关负责的公共卫生机构。按照规定，各州的医院应向州卫生当局报告所有铅超标的检测结果。当佐治亚州卫生官员一再要求本宁堡提供检测结果时，却遭到了拒绝。

如今，美军基地中的大多数家庭住房，并不由军方直接管理，而是由与美国陆军合作的两家私营公司负责。他们的广告上标注着：让随军家庭享受到奢侈的“在岗”生活。在美国100多个军事基地中，约有70万美国军人及其家属，通过私人承包商解决了住房安置问题，其中约有10万名0-5岁的儿童。

▲本宁堡前居民Dana Sackett表示，房屋承包商并没有积极解决问题 图据路透社

仅本宁堡基地，就生活着2000名儿童。Villages of Benning 公司2017年11月的一份备忘录显示，在本宁堡军事基地4001套家庭住房中，有2274套“含有含铅油漆”。

美国军方，其实也早已知道这些住宅里潜伏着危险。2005年，美国陆军发布的一份环境研究报告指出，全国9万套住房中，有75%没有达到质量或安全标准。报告中还表示，本宁堡基地的房屋随着质量恶化，儿童接触有害物质的风险将会增加。一份2016年的国防部监察长报告再次提及，糟糕的维护和监督使得军人家庭容易受到普遍的健康及安全危害。

然而，军方却仍有意长期忽视这一严重危害，甚至掩耳盗铃。在接受路透社采访的60人中，超过一半的人担忧地表示，一旦被军队发现（自己接受采访），将会损害自己的职业生涯。

今年4月，路透社记者开始联系军方官员要求采访，但被拒绝。而当路透社告知军队和家属基地潜藏的危险后，本宁堡驻军指挥官克林顿·考克斯上校曾致信当地居民，称不知名人士正在试图测试房屋的铅含量，并建议他们不要予以配合。

▲长期的忽视和隐瞒，将成千上万儿童置于巨大的危险中 图据路透社

与此同时，军方已开始悄悄地解决问题。当路透社检测出诺克斯堡的环境不安全后，承包商立即宣布了一项社区范围内的铅减排计划。

军方在一份声明中对路透社表示：“我们致力于在所有军事设施中，提供安全和安全的环境，并为我们的军人，以及军人亲属等提供最高质量的照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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